文章层次

作者:佚名

  公元1774年冬,姚鼐游泰山后写了《登泰山记》,这是他最著名的一篇文章,也是中国文学史上脍炙人口的游记佳作。经作者精心剪裁,全文不足五百字,却包含了很大容量。介绍了泰山,叙说了登山经过,描写了泰山夕照和日出佳景,综述了名胜古迹。文章既再现了隆冬时节泰山的壮丽景色,又抒发了作者对祖国山河的热爱赞颂之情。

  全文共四部分。开头即写泰山,这第一部分介绍了泰山的地理位置和形势,用笔概括却颇耐玩味。作者开章写道:“泰山之阳,汶水西流;其阴,济水东流。”这一笔把山和水联系起来了。你看:泰山卓立不群,直逼云端,山南一条汶水向西流去,山北一条济水向东流去。这水绕山流,山水相映是泰山的特点。“阳谷皆入汶,阴谷皆入济”的两个“皆”字,顿挫有力,把泰山的水景由两条河铺开成面写去,点出了山南山北众多支流纵横交叉、终归一河的景色。横亘在阳谷与阴谷分界处的古长城给泰山增添了雄奇的色彩。高高耸立的日观峰突出了山势的高峻挺拔,又为下面观日出的主要活动埋下伏笔。作者用粗笔写出了山、水、古长城、日观峰等几样景色,勾画了泰山有层次、有色彩、动静交织的总貌。简略的轮廓勾勒,线条清楚,给读者留下了大量联想、想象的余地。

  第二段为第二部分,写登山的路线和山巅观晚照。分三层。从“余以乾隆”到“至于泰安”是第一层,写作者来泰山的时间和路线。这层和主题关系不大,但必须交代,所以,作者作了简括介绍。写自己在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,从京城动身,冒着风雪,经过齐河、长清县,穿过泰山西北部的山谷,越过长城,来到泰安。这次旅游路途遥远,行程并非一日,作者却用了不足30字作交代。他选用了精确的词语,用承前省略主语“余”的短小句子,突出了动作和地点,把旅程路线一气贯下,简练传神。几个动词用得很好——“乘风雪”的“乘”字,从人身不由己,只能随风雪而行的动作里,渲染了风狂雪紧的隆冬景象和风雪的巨大威力。“自”、“历”、“穿”、“越”、“至”几个动词蝉联而下,既吻合描写对象,又充分表现了旅途的艰苦,活画出了作者风尘仆仆的神态,写出了他急于登泰山的浓厚游兴,真是一字一图,字精意工。

  从“是月丁未”到“磴几不可登”是第二层,写登临泰山的路线。头两句干净利索地交待了登山时间——十二月二十八日,同游者——知府朱孝纯;出发地点——南面的山脚。关于登山过程,先总写后分叙。“四十五里,道皆砌石为磴,其级七千有余”三句,从四十五里的山道,七千余阶石砌台阶,总写了登山过程。而山势高拔,道路漫长,登山难险,兴致勃勃诸多内容尽寓于此中了。从“泰山正南面有三谷”开始,由三谷引出登山路线。“中谷绕泰安城下”的“谷”为谷水。姚鼐、朱孝纯开始沿着中间山谷进山,走了一小半,越过中岭,再沿着西边的山谷走,他们就到了山巅。作者清楚地叙述了自己登山的具体路线,接着又叙说了古时的登山路线是沿着东边的山谷进去,他走的不是这条路线,作者交代了自己登山和古人登山路线有异。在写古今不同登山路线上,作者注意了避平板,讲变化。写自己登山,纯写路线,“始循”、“越”、“复循”、“遂至”等词,十分明确,叙说很清楚。写古时路线时,把重点放在介绍有关的地理知识上;东边山谷的路上有个天门,东边山谷的水(“东谷者”)古时候叫天门溪水,今天所经过的中岭以及到了山顶上凡是有高高山崖横在路上的地方,大家都称为天门。这些知识随手带出,非常自然,给读者增加了地理知识,有确凿可靠之长,无考据繁冗之感。最后两句“道中迷雾冰滑,磴几不可登”,从云雾障目和冰滑难登中突出了登山之艰险,把风雪中登山的特点进一步明朗了。这两句所见所感应贯串于整个登山过程中,作者在段末总提—句。姚鼐乘风雪来泰安,乘风雪登泰山,真是乐而不知其苦。

  这段余下的部分是第三层,写姚鼐等到了泰山之巅,看到青山上驮着白雪,白雪明亮地照耀着南方的天空。他们极目远眺,只见夕阳照着城郭,汶水、徂徕山,景色美如画,而山间停留着的云雾像带子一样。作者用最经济的笔墨描绘的泰山夕照图,景色逼真,意境开阔,有风雪初霁的光辉,有晚日照城郭山水的美景,还有那“半山居雾若带然”。这一句是神来之笔,它使这幅雪山晚晴图神采顿现,写出了泰山安详、明媚,肃穆中有温柔飘逸美的特殊风韵,这一笔给整个画面以无限的生机和情趣。作者写景摄取了大自然的灵魂,达到神真,不愧为写景的高手。这夕照图是第二部分的重点。

  第三段即第三部分,是本文的重点,写在日观亭所见的日出前后的景象。在日观亭观日出,是作者此行的主要活动,所以单列一段,着力描写。

  “十二月二十九日,五更时分,姚鼐与子颖坐在日观亭里,等待日出。这时,大风刮起山上积雪扑打在脸上,亭子以东从山脚下起都是云雾弥漫着。”作者写日出,先造声势,用五更时分的风雪交加、云雾弥漫来衬托日出景象的瑰丽引入,接着写日出。日出景色在有限的时间里呈现出千姿百态的变化,极难状写。作者能捕捉到急速变幻中的景色特点,依次写出日出景象的绚丽多彩。

  太阳出来前是,“稍见云中白若摴蒱数十立者,山也。”作者从山巅向下俯视,众山如骰子,这是从对面落笔写出日观亭位于最高处。“白”字写出了白雪覆盖群山的概貌。“稍见”呼应了“五鼓”,说明天色尚暗,一切景象还不清晰,只是朦胧可辨。这太阳未出的昏暗景象对日出奇景起了烘托作用。

  太阳将出时的景色是“极天云一线异色,须臾成五采”,这是说,在天地相接的地方,有一线云层,显现出奇异的颜色.霎时间成为五彩缤纷。这时夜色已退,晨曦初现,太阳的形体未现,光芒已可见。很快这一线异色不断扩张、变幻,成五彩纷呈。天宇散绮铺锦,一派灿烂夺目。这满天霞光的背景为喷薄欲出的太阳蓄足了势。

  太阳出来时是“日上,正赤如丹,下有红光动摇承之。或曰:‘此东海也。’”这几句描写了太阳正出来,赤红赤红的像丹砂一样,下面有晃动着的红光承托着。有人说,这就是东海。作者没有写红云幻成半圆形,以极快速度跃出海面的景象,只用如丹砂一般红的色彩,写出朝阳的无限生气和令天地一变的力量。旭日如丹,倒映在海面上,上下辉映,一片红艳艳,海浪翻滚,红波摇动,犹如承托着太阳一般。这富有想象力的描写,把太阳跃动而雄浑的形象表现得气势磅礴,奔放豪迈,造成了令人神往的境界。

  作者精笔细绘了太阳的形象后,就从日观峰以西的群山景象着笔,描写日出后的景色,“回视日观以西峰,或得日,或否,绛皓驳色,而皆若偻”。这是说群山中有的山得到阳光照射,呈红色,有的得不到阳光照射,现白色。这两种颜色错杂相间。所有的山峰都像弯着腰一样。作者用群山的外围形象进一步开拓太阳这个中心形象,红白杂间的山景渲染了日上后的辽阔境界,表现了太阳的效果。群山“皆若偻”的想象里,带有作者的主观感受成分,这些山也和作者一样,被日出的壮景所陶醉折服了。

  这一部分描写,色彩鲜明,形象生动,动静俱观,把太阳未出、将出,正出,出后的一系列连续画面描绘出来了,再现了日出前后瞬息万变的奇幻景色。晚照固然媚丽动人,但日出更壮美,更有气势,更激发人向上。这是自然景物本身在对比中所表现出来的丰富含义,也是作者所以要长途跋涉、顶风冒雪登临泰山一睹日出的原因吧。

  文章的第四、五段是第四部分,写泰山的名胜古迹和景色特点。前一段写名胜古迹,泰山上的名胜古迹很多,为中国名山之首,作者只选了日观亭附近的一些古迹,加以简要记叙。写时,以日观亭为中心,把岱祠、碧霞元君祠、皇帝行宫的方位记叙得清清楚楚,构成了以日观峰为中心的一组风景图。这些古迹的简介,突出了日观峰自古以来就是泰山的重要游览胜地,游人甚众,周围的古迹也随之而起。关于石刻记得较多,作者说这一天(即观日出的十二月二十九日)看见路上的各种石刻,都是从唐显庆以来的,那些更古的碑石都模糊不清了。另外一些比较偏僻不在路上的石碑,都来不及看。在石碑部分的描写中作者是以有限的露景写出无限的藏景。“漫失”概说了石碑的磨灭缺损,包含了种种不同情况和无尽的具体内容。“僻不当道者”把无数石刻于不言中表达出来。这些记叙言简意丰,体现了桐城派的风格特点。第四部分的后一段从作者游踪所及,综合叙述泰山景色的特点。说泰山上多石头,少泥土。石头是青黑色的,大多是方的,圆的少。山上杂树少,松树多,生长在石缝里,都是平顶松。到处是冰雪,没有瀑布,没有鸟兽的声音和痕迹。靠近日观亭几里内没有树,而雪深得与人的膝盖相齐。这段文字,前几句扣住“多”和“少”这组反义词,写出泰山的三多三少:多石,石多平方状,多松树,少土,石少圆状,树少杂树。在三多三少的醒目排列中,着重写了山石的苍黑颜色和平方形状,着重写了松树生于石缝之中和平顶的状貌。这样,用短句写出了鲜明形象,突出泰山苍劲峻峭的面貌。后几句,以“无”字组成的短句,突出了泰山无瀑布,无鸟兽踪迹与声音,数里内无树,只有冰封雪飘的深冬景象。这一部分,以概述和归纳的写法,写出泰山的一些古迹和景色特点,这是对泰山全貌的必要补充。作者工于结局,结句“雪与人膝齐”,把作者在深雪中迈步赏景的形象与风雪弥漫的泰山形象融为一体,煞住全篇,收得似尽而不尽,给人留下的印象既是完整的又是大有回味的余地,读者尽可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去补充体味此中境界,作艺术的再创造。

  最后一段“桐城姚鼐记”,交代作者,这是游记常见的格式。

  《登泰山记》叙述作者偕友人冬日登泰山观日出的经过,生动地表现了雪后初晴的瑰丽景色和日出时的雄浑景象,抒发了作者赞美祖国河山的情怀。文中泰山那雄伟多姿的景色,美不胜言,使人心旷神怡,作者不顾条件恶劣,克服种种困难,登山一览的高昂情绪也很感人。在姚鼐笔下,隆冬时节风雪弥漫的泰山优美绚丽,毫无冷落萧条之感,游览者顶风冒雪,豪情满纸,胸襟开阔,既无孤芳自赏的清高寄托,也没有“独钓寒江雪”的凄楚孤寂情怀。文章的基调积极、乐观、豪迈,使人读了不仅能欣赏到自然的美,也多少能领略一些人生的真谛。古代游记散文能收到这样的效果,是很可贵的。

登泰山记

作者:姚鼐

  泰山之阳,汶水西流;其阴,济水东流。阳谷皆入汶,阴谷皆入济。当其南北分者,古长城也。最高日观峰,在长城南十五里。

  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,自京师乘风雪,历齐河、长清,穿泰山西北谷,越长城之限,至于泰安。是月丁未,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。四十五里,道皆砌石为磴,其级七千有余。

  泰山正南面有三谷。中谷绕泰安城下,郦道元所谓环水也。余始循以入,道少半,越中岭,复循西谷,遂至其巅。古时登山,循东谷入,道有天门。东谷者,古谓之天门溪水,余所不至也。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,世皆谓之天门云。道中迷雾冰滑,磴几不可登。及既上,苍山负雪,明烛天南;望晚日照城郭,汶水、徂徕如画,而半山居雾若带然。

  戊申晦,五鼓,与子颖坐日观亭,待日出。大风扬积雪击面。亭东自足下皆云漫。稍见云中白若摴蒱数十立者,山也。极天云一线异色,须臾成五彩。日上,正赤如丹,下有红光,动摇承之。或曰,此东海也。回视日观以西峰,或得日,或否,绛皓驳色,而皆若偻。

  亭西有岱祠,又有碧霞元君祠;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。是日,观道中石刻,自唐显庆以来,其远古刻尽漫失。僻不当道者,皆不及往。

  山多石,少土;石苍黑色,多平方,少圜。少杂树,多松,生石罅,皆平顶。冰雪,无瀑水,无鸟兽音迹。至日观数里内无树,而雪与人膝齐。

  桐城姚鼐记。